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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茨】地海(8)

停车场的墙壁最上方是排气通道,入口处有上锁的栅栏门。放在平时,我可跳不到那么高的地方,但今天我还开了辆车过来。只要把车停在墙边,我就能踩着车顶够到入口。至于锁,拿把钳子就可以剪开了。

要爬进通道容易,但要爬到底却有着难度。这个通道极其狭窄,一旦钻进去就无法转身退出,而我又无法确认它是否能通向某个安全的地方。说不定前面等着我的是高速旋转的风扇叶片,或者某个更加难以逃脱的牢房,又说不定是专门用于捕获潜入者的陷阱。但现在我必须一试。我拿了钳子和手枪,装满子弹,然后踩着车门翻上了车顶。

“不在这里多留一会?按你的说法,救援队很快就会到了。他们绝对会优先搜查这里的。”

我听到茨对我这样说,但她的语气告诉我,她对改变我想法这件事完全不抱希望。于是我蹲下身,看了她或许最后一眼:

“在我回来之前,你就留在车上,不要去任何地方。我向你保证,如果我能找到可以去的地方,那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的。如果救援队真的来了,你就先跟他们走,然后对他们说出你的真实经历来——我赌上我的命,对你提出这个条件。对你来说应该不亏本吧。”

咔嚓一声,锁被我剪断了。我不留给她答复的机会,接着钻进了排气道之中。

整个趴在里面之后,我打了个寒颤。现在可是这颗星球的冬天,而通道里比外界还要低上个几度,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拿件厚点的新衣服出来。体温过低反而会增加体力消耗,于是我试着加快速度,让自己稍微暖和起来。

除了钳子和枪,我还带了几根粉笔。经验告诉我通道里经常有岔路出现,我能走到迷宫的哪个出口不重要,关键是必须要准确回到原来的入口。所以我一边前进,一边在侧壁上划着线,记录来时的路线。

每向前走一段路,我就停下来,舔湿手指,探测现在的风向。幸好风在深入的过程中并没有减弱,它还试着钻入我的领口和袖口,让我感受到被浸泡在水中一样的寒冷。这说明前方并非死路,一定和别的房间相连,不过我却因此而产生了恐慌感。眼前的道路一成不变,我仿佛进入了什么异空间,从此只能在重复的路径中疲于奔命直到体力耗尽。于是我用手里的粉笔在墙上做了个特殊标记,证明自己曾经来过这里。

我知道自己想多了,毕竟我手边这面墙上并没有粉笔印,说明这里还没有被人踏足。但这对于我来说就像一个神秘仪式,我从中获得了安全感。很快眼前的道路出现了拐弯,我费力地将自己的身体挪过去,不远处就是岔路。两条分叉通往左右不同的方向,等待我做出一个抉择。

我向风吹去的方向前进。越是向前,通道壁上积起的灰尘就越厚,手心沾了厚厚一层。这条通道比先前宽敞些,说不定是条主干道,也就是有分支和其它房间相连。拐角处嵌在墙壁上的风扇和压缩机不停转动着,说明基地里最起码的供电系统还没被损坏,但它带来的冷风让我不停打着颤。我想要尽快远离风扇的位置,拼命给四肢注入力气向前爬去,这时一阵钻心的痛感袭击了我。

一颗螺钉的尖端划伤了我。细长的伤口从颈部到锁骨,还好并不深,不然我的动脉肯定要因此而破裂。我用衣领擦了擦伤口,血迹的形状告诉我有细小的血珠正在从伤口渗出。疼痛是真的,但这点小伤并不影响行动,最麻烦的事情则是血腥的气味——我目前正处于基地最下层的通风道之中,来自我的味道会迅速传到与这个区域换气设备相连的每一个角落。而我在狭窄的通道里,连回头都做不到,哪怕被一只僵尸追上都毫无招架之力。尽管在我的猜测中这里存在着还能活动的僵尸的可能性小之又小,但是我内心还是默默祈祷着,至少它们不要从我身后出现。

而出现在我眼前的东西也并非什么腐烂的肢体,而是一扇百叶窗。狭小的缝隙中透出日光灯柔和的光线,从中传来的刺激性气味让我怀疑窗户对面是药品储藏室一类的地方。这种窗户并不难以破坏,我从怀里掏出钳子打算故伎重施,一柄明晃晃的刀刃就从斜下方向我刺了过来。

化学药品的味道在那一瞬间被浓郁的腐臭掩盖,我立刻明白房间里还存在着什么。持刀的敌人是极为棘手的存在,所幸这扇窗子限制了攻击范围和轨道,我不至于对进攻方式一无所知。

这一击没有找到我的方位,于是探入窗中的刀刃左右晃动了几下,我趁机用钳子抓住了刀背。持刀的手感知到了我的力量,于是开始用力将刀向回收,而我则试图赶在刀刃滑跑之前将它掰断。犹豫再三,我隔着手套直接握住了刀片,再配合钳子的作用,终于听到了钢铁破损时的脆响。断刃的长度告诉我敌人手里的半截军刀已经失去了应有的杀伤力,这时我才开始继续破坏窗户的工作,然后把脱落下来的整扇窗推进室内。

我跳下,踩在百叶窗上面,脚下传来了碎肉黏腻的触感。被压在百叶窗底下的软物流出了漆黑的汁液,沿着地板的纹路向外流淌着。我环视周围,看到了陈列着各种试剂的柜子,离房门最远的办公桌上甚至还放了一台电脑——惊喜过后我意识到,它的供电电路似乎发生了故障。我放弃了在这里和外界联络的打算,从柜子里随便找了点好像还能用的东西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推开门向外走去。

可我根本没猜到门外的地板上会有一个大洞,差点就一脚踏空摔了进去。我真该庆幸自己没实实在在掉下去,因为在幽暗的灯光里,我看到有大量浑浊的肉块在深不见底的空间里翻滚着,脉络明显的肉质触须和触手互相拥挤着想要彼此挣脱。姬宫家在这个基地里研究着某些特殊的生物,我知道这件事,但并没有得到过于详细的信息:病毒也是,此时出现在我眼前这些不可名状的肉块也是。它们说不定和病毒存在着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我一时间想不到能从它们身上寻找到什么解决困境的方法,于是我转过头,沿着照明不良的走廊向前走去。这时有什么条状的东西缠住了我的腿。

我发现自己是虚惊一场,因为掉在地上的东西只是大量的电线而已。这团电线似乎曾经发生过起火短路,无数断口被重新烧结在一起,根本无法恢复原状。但在目睹了那一番奇异的景象之后,大脑还是在某一瞬间选择把这团杂乱无章的线条处理成了那团令我印象深刻的肉块,我眨了几下眼,看到的景象才恢复了真实。

随后我又一次意识到了来自身后的活物的触感,在我来得及用眼睛确认那是健康人类的双手之前,就已经失去力气倒了下去。出现在视野中的是根本不用猜就能想到是谁的身影,我揉了揉摔疼的屁股,坐起来,故意拖长了声音发问:“七种茨。是谁允许你跑到这里来的?”

“是基地允许我的。大概在你离开之后不久,两个小时吧,那扇门就自动打开了。我在里面转了好久,摸到了医务室,给自己搞了点药。反正伤口也不是很痛了,我就出来随便走走,没想到能在这边有意外收获——不然你还是要傻乎乎爬回去吗?”

她的眼神热情过了头,像是期待我会因此大发雷霆把她揍上一顿。我偏偏不想如她所愿,于是回答:“你确认伤口没问题了?”

“我又不是没经历过每天都负伤濒死的日子。还是说你要来亲自检查一下?”说着,她开始解自己腰带的扣子。

“我暂时信你一回吧,你可比我惜命。比起这个来,我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和检测仪连接在一起的那扇门,在我们两个一起检测的时候不会开,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打开,对吧?也就是说我的生命体征比你更像感染者,而检测仪又无法百分之百判定我确实感染了病毒,所以没办法启动清除程序。所以,我有件事要麻烦你——”

“闭嘴,绝对是仪器坏了。”

她看我掏出了手枪,连忙打断了我的话。我摇摇头,继续说了下去:“两种可能性都不能排除。我只是想说,这个东西给你自保用,发现我有什么不对劲的苗头就立刻开枪。又不是让你现在杀了我,你急什么?”

“切,你还不是自己下不去手要我代劳吗,说那么高尚干什么。不过僵尸病毒潜伏期又不长,按理来说你这个时候应该出现早期症状了。我刚才散步的时候顺手找了点资料来,早期症状好像包括肌肉酸痛和恐水来着……那你看一下这边,发表一下现在的感想吧。”

她拉着我走过一个拐角。墙壁被厚厚的玻璃取代,隔着厚厚的玻璃,我看到浑浊的液体中漂浮着畸形生物的尸骸。这面墙被嵌入了一个巨大的鱼缸,原本被培养在其中的生物在断电后就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环境,只得纷纷死去。我回答:“这种东西就算是正常人看了也会不舒服的。以及,我告诉过你关于我的事情吧——我在被姬宫家捡走之前目睹过洪水,所以一直都有点惧怕过大的水域。”

“那肌肉呢?这个总能判断吧。”

“你去排气道里爬上两个小时试试?”

她被我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和我一起在巨大的水族缸前面坐下。补充氧气和维持水温的装置坏了,灯光却还亮着一点,我们就那样看着温柔的红光照在尸体上,就像看着母亲子宫之中发育未成熟的胎儿。直到情绪稍微平定了一点之后,我伸出手,对她说:“既然你发现了医务室,那我们就去那里睡一觉吧。到时候,你可以把我绑起来,观察一下我到底会发生什么变化。不过我们说好,如果那个时候我来不及自杀了,你一定要杀了我。”

“好,但是我没说过如果你没感染就不杀你。开玩笑的,毕竟我已经答应你了,这点诚信还是要有的。而且,我说不定已经想好自己要去做什么了。等你回到姬宫家之后,我一定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你面前的。”她和我互相搀扶着,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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